第(1/3)页 “罢了,都是苦命人,何必互相难为,彼此算计呢!” 含山公主卖徐承宗一个面子:“王阁老,是否愿意和本宫开诚布公谈一谈?” 这场斗争,王竑完败。 王竑这个时候,就该告辞。 别看他是阁老,又是朝中老臣,这些在含山公主眼里,全都不管用。 哪怕皇帝来了,人家跟你说你爷爷小时候的故事,皇帝又能如何? 除非皇帝耍浑不吝,把她杀掉。 “王阁老,殿下并无恶意。” “只是尹府阖家遭难,对殿下打击太大了。” “还请恕罪。” 徐承宗开始和稀泥。 王竑不言不语,心里盘算着。 徐承宗继续道:“长公主殿下大寿,陛下也献上贺礼,足见陛下眷恋亲情。” 王竑继续装傻。 徐承宗在帮尹玉、尹辉叔侄开脱。 皇帝远在北直隶,具体调查案件的是钦差大臣,只要王竑稍微抬抬手,大案就能变成小案子。 可他低估了皇帝的决心,也高估了王竑的胆量。 王竑来南直隶,是纳投名状来了。 纳得不好。 他就得从阁老的位置上滚下去。 王竑还是不肯说话。 徐承宗笑容不减:“王阁老,大家都是为朝堂效力的,说直白一点,陛下震怒,无非是尹家奢侈无度,尹玉、尹辉终究是小节。”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。 哪个勋贵家没有两个纨绔子弟?哪个纨绔子弟手上没几条性命啊? 皇帝管过吗? 偏偏尹家,被皇帝特殊照顾。 不就是看上了尹家的钱,以及尹家和宣宗皇帝暗探的关系嘛。 含山公主拿出一封信:“这是本宫写给陛下的亲笔信,额外奉给中枢五十万两银子!” “本宫散尽家财,也要给这不孝儿孙赎罪!” “不求王阁老高抬贵手,只求王阁老给尹家宽限几天时间,等陛下亲笔批复到来,再行处置。” “可以吗?” 含山公主前倨后恭。 王竑觉得含山公主很是脱节啊。 刚进这内堂时,尹家看似恭敬,实则处处是机锋,含山公主绵里藏针,笑里藏刀,说得他王竑哑口无言。 忽然就服软了。 真为了尹玉和尹辉? 不太像。 这里面有鬼。 含山公主亲笔信,估计就是交代先帝暗探的事情。 又愿意贿赂皇帝五十万两银子,说明尹家不差钱,也不怕露富,哪怕皇帝勒索更多,也愿意息事宁人。 这说明什么?隐藏着大事啊。 王竑忽然想到了画里的海船! 宣德九年,王景弘带领船队,最后一次航行,于正统元年回来。 从那之后,马放南山,刀枪入库,再也没有出海过。 但是! 关于宝船的记载,却也消失了! 景泰八年,皇帝旧事重提,翻遍了宫中所有归档,都没有说明宝船的最终归属。 从永乐三年开始,到正统元年,整整三十多年的持续出海。 规模一年比一年大,需要海量的海船。 每一艘船都记录在案的。 然而这些记录,竟然在正统朝,离奇的消失了。 准确地讲,是在正统八年以前,就消失了。 因为正统八年,朱祁镇曾下诏重新督建海船,再下西洋。 至于之前的船支,绝口不提。 说明,这些船支在朱祁镇亲政之前,就消失了。 时间点在正统元年到正统七年。 朱祁镇应该也找过这些船支,但最终查无可查。 想来应该找到了答案,因为正统八年之后,就无疾而终了,再也没找过这些东西。 杨璇用四幅画隐藏的秘密。 就是海船! 难道说,郑和下西洋船队的船支,是被尹家瓜分了? 所以含山公主藏藏掖掖。 就怕皇帝得知宝船的真相? “若王阁老不同意就算了。” 徐承宗充当中间人,笑着说:“在偏厅准备了歌舞,请王阁老去欣赏吧。” 王竑倏地笑了:“魏国公何必如此着急呢?” “本阁这钦差大臣,乃是陛下钦命。” “既然长公主殿下有私密话和陛下说,本阁亦是为人臣者,自然是等得的。” “只是有一点,贵府两位可不能擅自离开南京城。” “万一出了错漏,陛下追责下来,本阁和您可都担待不起的。” 徐承宗笑容灿烂:“那是自然,那是自然。” 含山公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,让尹玉和尹辉给王竑磕头感谢。 王竑坦然受之。 回程的时候,尹家送来一个卷轴,卷轴是用玉镶的,打开一看是阎立本的画。 王竑都吓到了,尹家出手实在惊人。 这幅画不在于多少钱,而是价值连城。 范青也得了一份,是一把镶金的金刀,看着有些破旧,但这是蒙古大汗蒙哥曾经用过的佩刀。 回到下榻之地,两个人瞠目咋舌。 尹家出手太阔绰了,还知道投其所好。 送文臣画,送武将刀。 “尹家藏着大秘密。”范青道。 王竑指了指那张卷轴:“和那里面的图有关系。” 范青却想不通海船昭示着什么。 “王阁老,李副守备趁无人时,将这东西塞到卑职手里。”范青拿出一颗珠子。 王竑顿时头大:“怎么全是猜哑谜的事呀?” 他接过来,仔细端详:“这颗东珠,应该是本地养蚌人手中的,李震把这东西给你,昭示着什么?” “蚌?本地蚌?” 王竑猜不出来。 接下来几天,南直隶进入静默期。 而江西的金忠,离开了鄱阳城。 乘船来到广信府。 三月的江西,天气已经温暖了,春耕也已经开始了。 江西封闭,春耕却耽搁不得。 江西督抚马瑾正在主持春耕。 而金忠第一站,就是上饶。 上饶虽然是广信府的治所,但广信府最富的地方,却是铅山。 铅山的纸,天下闻名。 金忠先拜访上饶陈氏。 这个陈氏,祖上十分显赫,近代于洪武年间,出过一个吏部尚书,陈修。 但陈修在洪武四年卒于任上,后代也没有朝中能臣诞生。 不过,他家女儿长得漂亮,教养得极好,远近闻名。 便以女儿联姻,靠着姻亲关系,其家成为当地显赫望族。 最有名的,就是铅山费氏结亲。 铅山费氏和上饶陈氏,世代有人结亲,至今已有六代了,彼此亲如一家。 而费氏又和余氏世代结亲。 这铅山费氏,乃是三国名相费祎的后人。 上饶余氏乃是宋朝宰相余尧弼之后。 三家又和弋阳杨氏多有姻亲,这弋阳杨氏,据说是杨士奇后人中的一支,也有说是硬攀亲的,和杨士奇无甚关系。 总之,这上饶陈氏、铅山费氏、上饶余氏、弋阳杨氏,形成四大家族,把控着铅山纸业。 金忠拜访的陈氏,当家做主的叫陈应。 是陈修的六世孙。 金忠在江西已经打出名头来,抄出那么多银子,江西没有哪个家族是不怕的。 “陈先生,有礼了。”金忠进入陈家。 陈家住的阔气,宅子没法用几进来形容,只能用占地多少亩来形容。 反正金忠一眼望不到头。 “祖上积攒下来的家资,到了晚辈手里,家世已经开始败落了。” 陈应说得谦虚。 但是,在饶州府抓到的人,有人指认,陈家每年有上百万两银子进账。 四大家族把持着铅山的纸啊。 铅山的纸,天下闻名。 连宫中,都在用铅山的纸。 达官显贵人家,都用铅山纸。 这样上好的纸,卖出去更是赚海量的银子。 “陈先生客气了,宫中都没伱府中气派。” 金忠笑着进了正堂。 陈应脸色一变,金忠这是点他呢。 问题是,他不敢送礼啊,送礼的下场,比不送礼还惨。 锦衣卫就是扒皮来了。 你送礼,等于将把柄送到他的手上。 陈应派人看茶。 金忠苦笑道:“大明处处在打仗,陛下尚在节衣缩食,这茶呀,本督是喝不下去啊。” 拉倒吧您嘞。 据说您在鄱阳城,花钱如流水,还喝不进去茶叶? 江西上好的茶叶、酒,好东西都是你先享用! 那时候你怎么没想想,皇帝在京师节衣缩食呢? 你可真好意思! “大人忧国忧民,晚辈赞叹。” 陈应让人拿出五两银子来:“大人,今天这茶陈家就不供应了,献上些银钱,请兄弟们出去喝茶。” 茶叶折现。 金忠似笑非笑,这个陈应有意思。 “收下吧。”金忠给闫方使个眼色。 闫方收下银子。 蚊子腿也是肉。 陈应做事滴水不漏,让人泡了普通茶叶,给外面站岗的番子奉上茶汤。 “本督也不跟你兜圈子了。” 金忠脸色肃然:“本督在海船上,发现了铅山的纸,你给本督一个交代吧。” 陈应脸色发苦,这就是明抢啊! 原因都不问了,莫须有,就抢。 “大人,这铅山的纸,不是我一家说了算的。”陈应不敢不承认。 贼不走空,锦衣卫既然来了,就得破财免灾。 “你们四家,一家摊二百万两银子,凑一千万两,本督就到此为止,如何?” 什么? 陈应瞪圆了眼睛,一家凑二百万两? 我家哪来这么多钱啊! 这是纸,不是瓷器! 瓷器一件就那么值钱! 纸,几百张能卖上一件瓷器的价格啊? 再说了,你会不会算数啊,一共四家,一家二百万两,一共八百万两,剩下的二百万两谁出呢? “嫌少?” 金忠撇嘴而笑:“一家三百万两!” 陈应赶紧摇头:“提督大人,陈家就算砸锅卖铁,也给陛下凑足二百万两银子!” “给谁凑的?” 金忠脸色耷拉下来:“四家,一共一千五百万两银子,少一两,本督就杀你家一个人!” 怎么又涨了? 陈应却使劲扇自己一个耳光:“小人说错了,是小人犯了罪,请锦衣卫大人收没家产的!” “这叫认罪银!你家做了什么事,自己没点数吗?” 金忠厉喝。 陈应反手又一个耳光:“陈家愿意认罚,缴这认罪银!” 算你聪明! 金忠知道,一千五百万两,说着数额挺大,但对陈费余杨四大家族来说,只是毛毛雨。 他家做了几十年的走私生意,又垄断了铅山的纸。 家里少说有上千万两。 “谢大人高抬贵手。” 陈应抹了把冷汗,直接吐出去四百万两银子,陈家再厉害,也伤筋动骨。 问题是金忠不走啊。 难道还要? 陈应眸中闪过一抹厉光,陈家给这些,已经是到顶了,再给的话,就是官逼民反了。 “你陈家多少人口呀,住这么大的宅子?”金忠幽幽开口。 “大人,为了凑银子,这宅子肯定得卖掉了!”陈应以为金忠看上大宅子了呢。 金忠眸光寒幽幽扫了他一眼:“本督问你家有多少人口?” “家中世代在此开枝散叶,人丁算是多的,但本宗只有137口。” 陈应说的是住在一起的,那都是近亲中的近亲。 “总人口呢?” “大人,这个没有统计过,想来有个上千人吧。”陈应不明白,金忠为何问这事。 金忠倏地笑了:“看你陈家如此乖巧懂事,本督就卖你们个好。” “广西缺人,你陈家移一半人过去。” “家产分成两半,谁也不许多占。” 陈应却急了:“大人,钱财我们陈家已经交了,为何还要强制移民啊?这是哪来的律令啊?” 铿锵! 闫方抽出腰刀,架在陈应的脖子上:“朝堂的律令,皇爷的律令,你有意见吗?” 陈应就知道,金忠不会轻易放过江西的。 陈家之所以不在乎四百来万两银子的罚款,在于垄断铅山的纸。 可按照金忠说的,移陈家一半人去广西,移走人不可怕,可怕的是分家产! 家产分了,是不是造纸的设备也得分走? 造纸的配方是不是也得分? 问题是江西空出来的地方,会不会填充进入广西人?或者贵州人? 那么陈家如何继续垄断铅山纸? 等于说,原来是四家垄断,未来变成十几家进来,那还垄断得了吗? “大、大人……” 陈应小声道:“能不能商量商量,移民之事陈家支持中枢决定,但财产能不能不分?” “陈应,要不你去广西啊!”金忠笑容灿烂。 陈应神色僵硬。 第(1/3)页